後媽珍妮花

那天上大班的小人從生母住處返家後，鼻涕咳嗽不間斷，疑似要氣喘發作，小人說媽媽帶他吃冰淇淋、吃糖果.....平日少糖、禁生冷冰的飲食照料，在親子探視時破功了...。

在親子探視之間找到合適定位是一個長久困擾我的課題。我就來說說從繼親的角度，我怎麼看待探視這件事。

大概在小人3-4歲間，父母離婚，他唸幼稚園中班時，我進入他的生活，成為那個取代媽媽的人。生母約定隔周來探視他，回她家過夜。剛開始，我就跟大家一樣也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，母子情深，離婚是大人的事情，不該影響小孩。每次探視，也鼓勵小人多跟生母分享生活。

但隨著我跟小人相處的時間越久，生活越緊密，我的心態產生了變化...

當小人去見生母時，我覺得失落，覺得不平衡，覺得平常夜裡起床的是我，守在小人病床前的是我，陪他寫字念書的是我，往返學校的是我，餵飽他的是我，處理小孩魔鬼情緒的還是我....而生母與孩子的周末，歡樂多於煩人瑣碎的照料。

我會開始覺得不放心，擔心小人作息是否正常，擔心小人有沒有避開過敏食物，顧慮大人是否知道安撫小人的眉角...生母與小人偶而放縱一次，之後的秩序重建不是她的事。

更不用說探視前的期待，探視後的失落，小孩情緒的波動更是我們必須費心承接的。

於是，我開始不樂意小人被探視。

在受法律保障的探視權下，我壓抑和隱藏自己這種想法...直到《速成家庭》(Instant Family)電影中那對收養父母Ellie、Pete的故事救贖了我...

在正式收養前夕，準養女Lizzie的母親勒戒期滿，特地來探視三個子女，準養父母Ellie和Pete開車送三個孩子抵達會面地點，Lizzie帶著弟妹欣喜若狂的下車奔向母親...Ellie站在車旁，神情不安...。在孩子們與母親會面中，Ellie和Pete遠遠看著、擔心著。事後Ellie向收養機構社工坦言自己的擔憂，擔心生母將推翻出養決定，最重要的，Ellie擔心小孩跟生母回家後真能受到良好照顧？生母會不會故態復萌？長女Lizzie又得身兼母職...Ellie也顯露自己對於生母的質疑和左右為難的糾結。社工回應Ellie:「...對於那個我們知道可能會傷害孩子的對象，我們通常都不會同情，這是非常正常的...」這句冷靜但同理的回應，不僅鬆開了Ellie的眉頭，也讓觀影者的我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...呼出長久的壓抑和自我批判。

電影最後，Lizzie得知生母不願面對照顧的重責大任時，她失望的拔腿狂奔，Ellie和Pete追了出來跟她說出他們的愛「我們知道妳不喜歡起司，但喜歡起司漢堡，我們知道妳早上心情好時化的妝比較淡...」看似普通的話，蘊含了Ellie和Pete對Lizzie日常最細緻的觀察，這是愛，雖然Lizzie叛逆，多次將Ellie和Pete的善意拒之千里之外，但Ellie和Pete沒有放棄要收養她...這是愛。Lizzie感受到了，也明白這就是家人的意義。

回過頭來談繼親怎麼看探視這件事，以我自己的角度可以總結三個「怕」，怕麻煩，怕比較和怕受傷。

怕麻煩，最怕小孩返家後要重新調作息或者返家就生病的照顧。

怕比較，怕小孩比較兩者之間的差異，從「我媽都帶我去吃大餐...」、「我媽覺得打電動沒關係...」到比較兩者教養的多寡與輕重。

怕受傷，指的是小孩，怕孩子夾在親生父母間的拉扯二次受傷，也怕孩子每回對生母探視的期待和失落。

基於這三怕，我必須坦承，我不是那種張開雙手高喊孩子應當擁有雙方的愛...，應該用甚麼態度處在這樣的親子和夫妻關係間，我想是我們這樣繼親身分的一堂課。尤其，當提到離婚和重組家庭，焦點多在親生父母與孩子互動的建議，繼親角色的心理建設與調適少之又少，沒有導航，沒有藍圖，只有方向，我們經常需要邊走邊看，做中學、錯中學，走對了，就覺得離目標近一點了，錯了，才知道原來此路不通。

至於怎麼克服這「三怕」，我還在嘗試，或許就像電影《速成家庭》的尾聲一樣，必須靠「愛」。我永遠無法是小人血脈相連的親人，但家人? 肯定小人的答案會跟我一樣。現在能做的是記著這一點，時常記著我對他的愛，提醒自己他對我也同樣有愛，然後，逐漸正常看待探視這件事。